王穉登的宁波运河之旅(上)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6-23 09:42:00    

浙东运河风光。

明嘉靖四十五年(1566)夏天,浙东运河上飘来一叶小舟,船上坐着31岁的王穉登。

从苏州出发,沿运河南下,他的目的是去慈溪吊唁恩师袁炜。

作为嘉靖年间知名的“青词宰相”,靠阿谀上位的袁炜后世名声不算太好,但在王穉登心中,袁炜对他有知遇之恩且多提携。袁炜去世,他自当前往拜祭。

自五月十三日启程,经杭州、绍兴到余姚境内已是五月廿五日。王穉登一路舟行,一路日记,写成《客越志》。459年前,浙东运河的风土人情尽在其中。

6月22日,逢中国大运河申遗成功11周年。如果您有闲情一点,或可搭上王穉登的小船,看看那年运河宁波段发生的故事。

王穉登的《客越志》。

舟行姚江、慈江、西塘河

王穉登入余姚,走的是上虞十八里河至余姚下坝(今马渚镇四联村下坝自然村)一段水程。

行走浙东运河,翻船过坝的体验必不能少。“船从枯堤而下,木皮如削,为之毛发森竦”,但王穉登将之比喻成“何必瞿塘峡方知蜀道难也”,恐怕还是多少有点夸张了。

余姚城外运河船坝,出自后藤朝太郎著作。

作为吴门文士,王穉登(1535-1614)少有才名,4岁能对,6岁能书,10岁能诗,晚年更成为吴中风雅的代表人物,是明万历年间的三大布衣诗人之一。31岁的他虽然还没到被人人追捧的程度,但家境殷实,已有积累。

看着眼前的姚江景,他想起两张藏画,赵孟頫的《重江叠嶂》和黄公望的《姚江晓色》,说见到实景,方知丹青不虚。

王翚仿黄公望的《姚江晓色图》。

这一天是明嘉靖四十五年的五月廿五日,正好夏至,王穉登的体感就是一个字,热。唯一能解救他的是姚江两岸风景,“翠壁夹岸,溪流如束,对之心凉”。

次日,五月廿六日,王稚登抵达慈城袁炜家中。

袁炜是在此前一年,病重返乡时去世的,享年58岁。袁炜虽在京城官至大学士,但家中境况并不好,王稚登看着门庭寥落,田谷岁入还不够祭祀之用,很是伤情。

王穉登写给袁炜的祭文。

拜祭完袁相公,他顺道参观了城北阚峰下的袁公书院,形容其“堂构浑朴,壮而不华”;携酒登上半山腰的湖山亭,望“城里城外,山如鱼鳞,姚江列岫,尽在窗中”,右慈湖先生祠,左普济寺,隔窗飞雨飘来,令他不禁有点熏熏然。

慈湖书院旧影,图自《中国文化史迹》。

当晚,王穉登住在袁宅,翌日还游览了慈城永明寺和西门外的大宝山,至廿八日方才告辞。

袁家人用画船将其送到清道观,舟人指示“乘潮乃行”。

从王穉登的行程看,他从慈城来宁波走的正是列入中国大运河遗产段的“慈江—刹子港”一线。“十五里,小新坝(即小西坝),二里,大新坝(即大西坝),二十里,夜泊宁波西门”,即宁波西塘河一线。

望京门外西塘河泊舟旧影。

甬上名楼览胜

五月廿九日,大雨。

王穉登等来了“遣舟来迎”的张邦仁(字孺谷,张时彻长子),在宝云寺(今县学街口)与友人见面,喜不自胜。

宁波宝云寺旧影,图自《中国文化史迹》。在宁波城期间,王穉登基本住在此处。

在宁波期间,张邦仁几乎全程陪同,可以说是王穉登来宁波的“地陪”导游。据他形容,张邦仁性情豪爽,待客热诚,“面有河朔之气,信快士也”。

歇过一晚,张邦仁带王穉登去拜见了自己的父亲、时年66岁的张时彻。

张时彻与屠大山、范钦并称“东海三司马”。据王穉登所见,当年的张时彻“黑发未落,仍可为苍生复起”。12年后等他再来,其人已逝,乃为后话。

张邦仁还带王穉登参观贺秘监祠,并和家住东门外碧岑楼的包大中(字庸之,时年52岁)吃了一顿饭。

包大中,曾任征倭参军,习称“包参军”。包家的碧岑楼是当时宁波三江口东岸一座知名的江楼,画家吕纪曾为之作图。据王穉登所见,碧岑楼本身不大,“仅可容数胡床”,但下俯三江,“帆樯蔽日,层旗叠鼓”,景观极胜,堪称伟观。

吕纪笔下的碧岑楼。

在三江口,张邦仁向王穉登讲述了郑和下西洋在桃花渡落下石碇的传说,为其人其事平添几分联想。

六月初三,王穉登应张邦仁之邀,前往他家位于东钱湖的茂屿山房(位于今云龙镇东)。

茂屿山房是张时彻营建的私家别苑,在其文集《芝园定集》中有关于此园非常详细的记载,可与王穉登的记述对看。

王穉登在茂屿山房写的诗。

据王穉登所见,该园有琴山、品山、步虚亭等景观,时值夏日,门前白莲初开,香气宜人。但他听说,数日前有只老虎“来踞亭中”,让客人受惊。

据其记载判断,王穉登前往茂屿山房走的应是鄞东前塘河一线,舟行三十里“过一碶、一浮桥、二堰”。途中,他听人介绍宁波的各种治水之法,“凿而潴之曰陂,疏而导之曰渠,障而高之曰堰,堤而石之曰碶,枢而运舟曰坝,以时停决曰闸,方舟连络、车徒并济曰浮桥”,介绍简洁而清晰。

云龙碶。

东钱湖雨中泛舟

住在茂屿山房的这一晚,湖上风雨大作。张邦仁向王穉登保证,“明天不管天气怎么样,我都带你去游湖!”

六月初四早餐后,一行人就出发了。先到莫枝堰,把大船留在堰上,以二小船游湖。

莫枝堰旧影。

雨后的东钱湖“山昏水乱,浓丹浅碧”,从苏杭来的王穉登并不觉得如何,但张邦仁好像非要凸显家乡美,不停问他,这里跟西湖比何如?

王穉登却直言,恐怕是“东施效颦”,把张邦仁气得吹胡子瞪眼。

在湖上,同游的包大中还向王穉登介绍了前堰一带的史氏故宅,众人一起登上霞屿游览了补陀洞天,还去大慈山看了史弥远墓和大慈寺。

东钱湖旧影。

此时,距离史弥远下世已有300余年,王穉登见其墓“穹碑断裂,华表作石笋形,石马绣鞍繁缨、昂首欲嘶”,小屋里仍有龛像,分别为史浩、史弥远父子,“像才二尺,冕旒雉衣,尚具王者威仪”。

王穉登记录,史弥远墓有“石将军二、石翁仲二,雕刻如丝,非今制可及”“石为阙门,树生其上拱矣”。他听人说,史弥远墓曾在正德年间被盗,值钱的珠宝都被取尽,唯余尸身曝露令后人哀恸。此时距离被盗约四五十年,传说应可信。

今天的史弥远墓道。

在大慈寺简单用过饭后,王穉登仔细阅读了史弥远神道残碑,“文撰丹青皆出理宗”,但“今破碎不可收拾”,传说因为碑下有“金丸”,被人掘去。

看过史氏墓祠的兴亡后,六月初五,王穉登复乘船返程,在包大中家的另一居所品尝了“雨中杨梅”后,返回宁波。

大西坝别情依依

回程船上,一行人很累,基本都是躺着回来。

到城里时,天还没暗,岸上走来一个人,屠本畯。

屠本畯是屠大山的儿子,照说他爹也是“东海三司马”,但屠本畯本人完全没有“官二代”的样子,“萧然如寒士”,住的地方也很朴素。

屠本畯是一个对茶很有研究的人。

六月初六,是王穉登四处告别的一天。

此次来甬,满打满算,他在宁波城中停留不到十天,却大有倾盖如故的意思。除了几乎全程陪玩的张邦仁、包大中,还与李生寅(李山人)、余寅(字君房)等人结下友谊,张时彻、屠大山等长辈名臣也对他以礼相待,令其深感宾至如归。这份友谊,为他12年后再访四明奠定了基础。

六月初七,临行前,王穉登拜别了屠大山。张邦仁等人冒雨送他经西塘河至大西坝,当夜“乘潮过丈亭”。

大西坝旧址。

跟来时取道慈江不同,返程时,他走的是姚江,乘晚上涨潮,江水涌入姚江,船只正好沿姚江至丈亭——如此来看,王穉登的往返正好完整体验了慈江(后江)与姚江(前江)复线运行,这套中国大运河宁波段标志性的水利系统。

“初八,雨,姚江增阔数尺,江上山半如云中……夜泊姚江驿,石楔如林,两城夹河……初九日,大雨,姚江驿发舟龙泉,岚气尽在雉堞之上,望孙忠烈(孙燧)祠拱立……夜过中坝,水高一丈……”

经过又一次惊险的过坝,王穉登回到了绍兴。“初十日,雨晴,舟中作书及留别诗,谢明州诸君。”待诗成,已达曹娥驿。

余姚双城旧影。

据宁波文史研究者龚烈沸初步统计,《客越志》记录的是王穉登第一次到访四明的事迹,书中共有诗歌74首,其中21首写宁波,另有1篇写给袁炜的祭文。

而在12年后,他第二次到四明,留下诗、赋、尺牍更多。其中又有哪些故事?且待下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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